同在一条胡同里住过,已经是一种缘分了,何况在《情满四合院》里出演三大爷的“人艺”演员李光复又在电视上讲我们北极阁三条里的故事了,怎能不让我们这些发小倍感亲切呢?

李先生家的四合院原来有十户人家,我们院儿在他们院的隔壁,是一个大杂院。虽说四合院是胡同的精髓,可李先生在电视上却喜欢评点我们院儿的匾额,因为匾额上的每一层字都蕴含着一个时代。

别看,东单北极阁三条是一条普通的胡同,可打我记事起就存在两种学派,一种是以胡同西头“儿艺”、“青艺”为代表的文艺范儿,另一种是以胡同中部协和医院和我们大杂院所代表的学知派,而李光复既学过医,后来又做演员的经历,正好是我们胡同融合的代表。

说起协和医院宿舍大院,里面住着的大都是协和医院的专家和大夫,而我们院儿既有协和医院的医生,也有其它医院的大夫,我小时候第一次看牙就是住在我家对门在协和医院工作的苏大夫给看的,我哥哥就是我们楼上北京第三医院著名的张志云大夫接生的,而我父亲是宣武医院的大夫,并和吴阶平一起会过诊,我母亲也是“北医”药学系毕业的。

李先生和我是邻居不假,可我认识李先生,李先生不一定认识我。因为人们在小时候都有一个习惯,眼里只有同龄人、大人和比自己大一点的人,不太注意那些屁事不懂的小孩儿。李先生长我一轮还多,他当演员的时候,我刚上小学,记得他当时穿过一件很时尚的灯心绒西服。那时,李先生还不拘言笑,还在青春期,脸上的疙瘩长得异常旺盛,没有眼下在电视节目中那么爱说,那么能说。

想当年,演员这个职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得凭本事,这个职业也比一般的工作高雅,所以那时李先生或多或少都有点“高冷”,乃至在我们胡同里,虽然大家都是听着“磨剪子来,戗菜刀”的吆喝声在一起生活,可在买冬储大白菜和定量白薯的现场,没有几个人见过李先生本人。

至于李先生家的两进四合院儿,当年我也去过,水管子在院子当中,我是去找我哥哥的同学王彬的,而王彬的妹妹在当时可比李先生出名,也出色,她身材苗条,舞跳得很好,走起路来都跟仙女似的,很小就穿上军装,跳进战友歌舞团了。

那时,胡同里的孩子玩起来也有不同的组合,院子小的,和院外的同学一起玩,院子大的,不分年龄,自成一体。虽然像协和医院宿舍大院和我们大杂院关起门来,各玩各的,互不通气,可玩的内容却大同小异,都是弹弓打鸟、跳猴皮筋、养蚕、弹球,煽烟盒,歘拐和歘冰冰棍什么的。

一晃,李先生他们小院儿门开门闭、门口一对石墩上总是坐着小学生的年代已经过去四、五十年了,我们大杂院的老住户也大多换了主人,搬进了新楼,唯独李先生把自己的四合院粉刷归置一新,独自住在里面。

若问,北极阁三条从五十年代起,在医学界和演艺界,哪个方面的人发展得比较好,还真不好说,因为在医学界虽然老一代工作者已经退休,可他们的下一代有很多又从事在医药行业,而在演艺界也不光只有出了名的李光复生活在这里,在《情满四合院》中扮演傻根儿媳妇婆婆的老演员李文玲也出自胡同西口的“儿艺”。

不过,要看现实当中的李先生,可真不像七十出头的人,论胖瘦和腰板儿,和年轻时一样,他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显得最年轻的、也是我们胡同里最能绘声绘色把故事讲得津津有味的人。

当然啦,李先生和我当年所在的东单北极阁三条原来叫黄兽医胡同,我听我父亲说过,也在老北京地图上查到过,可李先生说胡同之名来自北极之水,用水克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那时国人还没有登陆北极,从何知道那里有的水呢,再者,那时的人们恐怕也没有那么迷信了吧。

另外,在我儿时,在我们胡同里还有一件男孩子们都喜闻乐见的事儿,那就是攀爬、横扑协和医院宿舍的围墙。那时,我们管它叫“府墙”,墙高,两米三左右,墙顶宽五十公分。那时,男孩儿的精力都非常旺盛,不知怎么玩才刺激,放着宽敞的胡同不走,偏偏喜欢在“府墙”上行,有些胆儿大的,还敢在上面跑呢。

听李先生讲,在我出生之前,他们就在“府墙”上跑了,可十多年后,轮到我们这辈儿,又步他们那一代人的后尘,也在“府墙”上行了,真不知道在那个无知无虑的年代,玩闹比文化更容易往下传承。